Journey to the West (chine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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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urney to the West is a classic Chinese mythological novel. It was written during the Ming Dynasty based on traditional folktales. Consisting of 100 chapters, this fantasy relates the adventures of a Tang Dynasty (618-907) priest Sanzang and his three disciples, Monkey, Pig and Friar Sand, as they travel west in search of Buddhist Sutra. The first seven chapters recount the birth of the Monkey King and his rebellion against Heaven. Then in chapters eight to twelve, we learn how Sanzang was born and why he is searching for the scriptures, as well as his preparations for the journey. The rest of the story describes how they vanquish demons and monsters, tramp over the Fiery Mountain, cross the Milky Way, and after overcoming many dangers, finally arrive at their destination – the Thunder Monastery in the Western Heaven – and find the Sut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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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在禪堂歇宿。那三藏想著袈裟,那里得穩睡?忽翻身見窗外透白,急起叫道:“悟空,天明了,快尋袈裟去。”行者一骨魯跳將起來,早見眾僧侍 立,供奉湯水,行者道:“你等用心伏侍我師父,老孫去也。”三藏下床扯住道:“你往那里去?”行者道“我想這樁事都是觀音菩薩沒理,他有這個禪院在此,受 了這里人家香火,又容那妖精鄰住。我去南海尋他,与他講一講,教他親來問妖精討袈裟還我。”三藏道:“你這去,几時回來?”行者道:“時少只在飯罷,時多 只在晌午就成功了。那些和尚,可好伏侍,老孫去也。”說聲去,早已無蹤。須臾間,到了南海,停云觀看,但見那:汪洋海遠,水勢連天。祥光籠宇宙,瑞气照山 川。千層雪浪吼青霄,万迭煙波滔白晝。水飛四野,浪滾周遭。水飛四野振轟雷,浪滾周遭鳴霹靂。休言水勢,且看中間。五色朦朧寶迭山,紅黃紫皂綠和藍。才見 觀音真胜境,試看南海落伽山。好去處!山峰高聳,頂透虛空。中間有千樣奇花,百般瑞草。風搖寶樹,日映金蓮。觀音殿瓦蓋琉璃,潮音洞門舖玳瑁。綠楊影里語 鸚哥,紫竹林中啼孔雀。羅紋石上,護法威嚴;瑪瑙灘前,木叉雄壯。這行者觀不盡那异景非常,徑直按云頭,到竹林之下。早有諸天迎接道:“菩薩前者對眾言大 圣歸善,甚是宣揚。今保唐僧,如何得暇到此?”行者道:“因保唐僧,路逢一事,特見菩薩,煩為通報。”諸天遂來洞口報知。菩薩喚入,行者遵法而行,至寶蓮 台下拜了。菩薩問曰:“你來何干?”行者道:“我師父路遇你的禪院,你受了人間香火,容一個黑熊精在那里鄰住,著他偷了我師父袈裟,屢次取討不与,今特來 問你要的。”菩薩道:“這猴子說話,這等無狀!既是熊精偷了你的袈裟,你怎來問我取討?都是你這個孽猴大膽,將寶貝賣弄,拿与小人看見,你卻又行凶,喚風 發火,燒了我的留云下院,反來我處放刁!”行者見菩薩說出這話,知他曉得過去未來之事,慌忙禮拜道:“菩薩,乞恕弟子之罪,果是這般這等。但恨那怪物不肯 与我袈裟,師父又要念那話儿咒語,老孫忍不得頭疼,故此來拜煩菩薩。望菩薩慈悲之心,助我去拿那妖精,取衣西進也。”菩薩道:“那怪物有許多神通,卻也不 亞于你。也罷,我看唐僧面上,和你去走一遭。”行者聞言,謝恩再拜。即請菩薩出門,遂同駕祥云,早到黑風山,墜落云頭,依路找洞。
正行處,只見那山坡前,走出一個道人,手拿著一個玻璃盤儿,盤內安著兩粒仙丹,往前正走,被行者撞個滿怀,掣出棒,就照頭一下,打得腦里漿流出,腔中血進攛。菩薩大惊道:
“你這個猴子,還是這等放潑!他又不曾偷你袈裟,又不与你相識,又無甚冤仇,你怎么就將他打死?”行者道:“菩薩,你認他不得。他是那黑熊精的 朋友。他昨日和一個白衣秀士,都在芳草坡前坐講。后日是黑精的生日,請他們來慶佛衣會。今日他先來拜壽,明日來慶佛衣會,所以我認得,定是今日替那妖去上 壽。”菩薩說:“既是這等說來,也罷。”行者才去把那道人提起來看,卻是一只蒼狼。旁邊那個盤儿底下卻有字,刻道:凌虛子制。行者見了,笑道:“造化!造 化!”老孫也是便益,菩薩也是省力。這怪叫做不打自招,那怪教他今日了劣。”菩薩說道:
“悟空,這教怎么說?”行者道:“菩薩,我悟空有一句話儿,叫做將計就計,不知菩薩可肯依我?”菩薩道:“你說。”行者說道:
“菩薩,你看這盤儿中是兩粒仙丹,便是我們与那妖魔的贄見;
這盤儿后面刻的四個字,說凌虛子制,便是我們与那妖魔的勾頭。菩薩若要依得我時,我好替你作個計較,也就不須動得干戈,也不須勞得征戰,妖魔眼 下遭瘟,佛衣眼下出現;菩薩要不依我時,菩薩往西,我悟空往東,佛衣只當相送,唐三藏只當落空。”菩薩笑道:“這猴熟嘴!”行者道:“不敢,倒是一個計 較。”
菩薩說:“你這計較怎說?”行者道:這盤上刻那凌虛子制,想這道人就叫做凌虛子。菩薩,你要依我時,可就變做這個道人,我把這丹吃了一粒,變上 一粒,略大些儿。菩薩你就捧了這個盤儿兩顆仙丹,去与那妖上壽,把這丸大些的讓与那妖。待那妖一口吞之,老孫便于中取事,他若不肯獻出佛衣,老孫將他肚 腸,就也織將一件出來。”
菩薩沒法,只得也點點頭儿。行者笑道:“如何?”爾時菩薩乃以廣大慈悲,無邊法力,億万化身,以心會意,以意會身,恍惚之間,變作凌虛仙子:鶴 氅仙風颯,飄颻欲步虛。蒼顏松柏老,秀色古今無。去去還無住,如如自有殊。總來歸一法,只是隔邪軀。行者看道:“妙啊!妙啊!還是妖精菩薩,還是菩薩妖 精?”菩薩笑道:“悟空,菩薩妖精,總是一念。若論本來,皆屬無有。”行者心下頓悟,轉身卻就變做一粒仙丹:走盤無不定,圓明未有方。三三勾漏合,六六少 翁商。瓦鑠黃金焰,牟尼白晝光。外邊鉛与汞,未許易論量。行者變了那顆丹,終是略大些儿。菩薩認定,拿了那個玻璃盤儿,徑到妖洞門口看時,果然是:崖深岫 險,云生岭上;柏蒼松翠,風颯林間。崖深岫險,果是妖邪出沒人煙少;柏蒼松翠,也可仙真修隱道情多。山有澗,澗有泉,潺潺流水咽鳴琴,便堪洗耳;崖有鹿, 林有鶴,幽幽仙籟動間岑,亦可賞心。這是妖仙有分降菩提,弘誓無邊垂惻隱。菩薩看了,心中暗喜道:“這孽畜占了這座山洞,卻是也有些道分。”因此心中已是 有個慈悲。
走到洞口,只見守洞小妖,都有些認得道:凌虛仙長來了。”一邊傳報,一邊接引。那妖早已迎出二門道:“凌虛,有勞仙駕珍顧,蓬蓽有輝。”菩薩 道:“小道敬獻一粒仙丹,敢稱千壽。”他二人拜畢,方才坐定,又敘起他昨日之事。菩薩不答,連忙拿丹盤道:“大王,且見小道鄙意。”覷定一粒大的,推与那 妖道:“愿大王千壽!”那妖亦推一粒,遞与菩薩道:“愿与凌虛子同之。”讓畢,那妖才待要咽,那藥順口儿一直滾下。現了本相,理起四平,那妖滾倒在地。菩 薩現相,問妖取了佛衣,行者早已從鼻孔中出去。菩薩又怕那妖無禮,卻把一個箍儿,丟在那妖頭上。那妖起來,提槍要刺,行者、菩薩早已起在空中,菩薩將真言 念起。那怪依舊頭疼,丟了槍,滿地亂滾。半空里笑倒個美猴王,平地下滾坏個黑熊怪。菩薩道:“孽畜!你如今可皈依么?”那怪滿口道:“心愿皈依,只望饒 命!”行者恐耽擱了工夫,意欲就打,菩薩急止住道:“休傷他命,我有用他處哩。”行者道:“這樣怪物,不打死他,反留他在何處用哩?”菩薩道:“我那落伽 山后,無人看管,我要帶他去做個守山大神。”行者笑道:
“誠然是個救苦慈尊,一靈不損。若是老孫有這樣咒語,就念上他娘千遍!這回儿就有許多黑熊,都教他了帳!”卻說那怪蘇醒多時,公道難禁疼痛,只 得跪在地下哀告道:“但饒性命,愿皈正果!”菩薩方墜落祥光,又与他摩頂受戒,教他執了長槍,跟隨左右。那黑熊才一片野心今日定,無窮頑性此時收。菩薩吩 咐道:“悟空,你回去罷。好生伏侍唐僧,以后再休懈惰生事。”
行者道:“深感菩薩遠來,弟子還當回送回送。”菩薩道:“免送。”行者才捧著袈裟,叩頭而別。菩薩亦帶了熊羆,徑回大海。
有詩為證,詩曰:祥光靄靄凝金象,万道繽紛實可夸。普濟世人垂憫恤,遍觀法界現金蓮。今來多為傳經意,此去原無落點瑕。
降怪成真歸大海,空門复得錦袈裟。畢竟不知向后事情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018回 觀音院唐僧脫難 高老莊行者降魔
行者辭了菩薩,按落云頭,將袈裟挂在香楠樹上,掣出棒來,打入黑風洞里。那洞里那得一個小妖?原來是他見菩薩出現,降得那老怪就地打滾,急急都散 走了。行者一發行凶,將他那几層門上,都積了干柴,前前后后,一齊發火,把個黑風洞燒做個紅風洞,卻拿了袈裟,駕祥光,轉回直北。
話說那三藏望行者急忙不來,心甚疑惑,不知是請菩薩不至,不知是行者托故而逃,正在那胡猜亂想之中,只見半空中彩霧燦燦,行者忽墜階前,叫道: “師父,袈裟來了。”三藏大喜,眾僧亦無不歡悅道:“好了!好了!我等性命,今日方才得全了。”三藏接了袈裟道:“悟空,你早間去時,原約到飯罷晌午,如 何此時日西方回?”行者將那請菩薩施變化降妖的事情,備陳了一遍,三藏聞言,遂設香案,朝南禮拜罷,道:“徒弟啊,既然有了佛衣,可快收拾包裹去也。”行 者道:“莫忙,莫忙。今日將晚,不是走路的時候,且待明日早行。”眾僧們一齊跪下道:
“孫老爺說得是。一則天晚,二來我等有些愿心儿,今幸平安,有了寶貝,待我還了愿,請老爺散了福,明早再送西行。”行者道:“正是,正是。”你 看那些和尚,都傾囊倒底,把那火里搶出的余資,各出所有,整頓了些齋供,燒了些平安無事的紙,念了几卷消災解厄的經。當晚事畢。
次早方刷扮了馬匹,包裹了行囊出門。眾僧遠送方回。行者引路而去,正是那春融時節,但見那:草襯玉驄蹄跡軟,柳搖金線露華新。桃杏滿林爭艷麗, 薜蘿繞徑放精神。沙堤日暖鴛鴦睡,山澗花香蛺蝶馴。這般秋去冬殘春過半,不知何年行滿得真文。師徒們行了五七日荒路,忽一日天色將晚,遠遠的望見一村人 家。三藏道:“悟空,你看那壁廂有座山庄相近,我們去告宿一宵,明日再行何如?”行者道:“且等老孫去看看吉凶,再作區處。”那師父挽住絲韁,這行者定睛 觀看,真個是:竹篱密密,茅屋重重。參天野樹迎門,曲水溪橋映戶。道旁楊柳綠依依,園內花開香馥馥。此時那夕照沉西,處處山林喧鳥雀;晚煙出爨,條條道徑 轉牛羊。又見那食飽雞豚眠屋角,醉酣鄰叟唱歌來。行者看罷道:“師父請行,定是一村好人家,正可借宿。”那長老催動白馬,早到街衢之口。又見一個少年,頭 裹綿布,身穿藍襖,持傘背包,斂褌扎褲,腳踏著一雙三耳草鞋,雄糾糾的出街忙步。行者順手一把扯住道:“那里去?我問你一個信儿:此間是甚么地方?”那個 人只管苦掙,口里嚷道:“我庄上沒人,只是我好回信?”行者陪著笑道:“施主莫惱,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你就与我說說地名何害?我也可解得你的煩惱。” 那人掙不脫手,气得亂跳道:“蹭蹬!蹭蹬!家長的屈气受不了,又撞著這個光頭,受他的清气!”行者道:“你有本事,劈開我的手,你便就去了也罷。”那人左 扭右扭,那里扭得動,卻似一把鐵鈐拑住一般,气得他丟了包袱,撇了傘,兩只手,雨點似來抓行者。行者把一只手扶著行李,一只手抵住那人,憑他怎么支吾,只 是不能抓著。行者愈加不放,急得爆燥如雷。三藏道:“悟空,那里不有人來了?你再問那人就是,只管扯住他怎的?放他去罷。”行者笑道:“師父不知,若是問 了別人沒趣,須是問他,才有買賣。”那人被行者扯住不過,只得說出道:“此處乃是烏斯藏國界之地,喚做高老庄。一庄人家有大半姓高,故此喚做高老庄。你放 了我去罷。”行者又道:“你這樣行裝,不是個走近路的。你實与我說你要往那里去,端的所干何事,我才放你。”這人無奈,只得以實情告訴道:“我是高太公的 家人,名叫高才。我那太公有一個女儿,年方二十歲,更不曾配人,三年前被一個妖精占了。那妖整做了這三年女婿,我太公不悅,說道女儿招了妖精,不是長法, 一則敗坏家門,二則沒個親家來往,一向要退這妖精。那妖精那里肯退,轉把女儿關在他后宅,將有半年,再不放出与家內人相見。我太公与了我几兩銀子,教我尋 訪法師,拿那妖怪。我這些時不曾住腳,前前后后,請了有三四個人,都是不濟的和尚,膿包的道士,降不得那妖精。剛才罵了我一場,說我不會干事,又与了我五 錢銀子做盤纏,教我再去請好法師降他。不期撞著你這個紇刺星扯住,誤了我走路,故此里外受气,我無奈,才与你叫喊。不想你又有些拿法,我掙不過你,所以說 此實情。你放我走罷。”行者道:“你的造化,我有營生,這才是湊四合六的勾當。你也不須遠行,莫要化費了銀子。我們不是那不濟的和尚,膿包的道士,其實有 些手段,慣會拿妖。這正是一來照顧郎中,二來又醫得眼好,煩你回去上复你那家主,說我們是東土駕下差來的御弟圣僧往西天拜佛求經者,善能降妖縛怪。”高才 道:“你莫誤了我。我是一肚子气的人,你若哄了我,沒甚手段,拿不住那妖精,卻不又帶累我來受气?”行者道:“管教不誤了你。你引我到你家門首去來。”那 人也無計奈何,真個提著包袱,拿了傘,轉步回身,領他師徒到于門首道:“二位長老,你且在馬台上略坐坐,等我進去報主人知道。”行者才放了手,落擔牽馬, 師徒們坐立門旁等候。
那高才入了大門,徑往中堂上走,可可的撞見高太公。太公罵道:“你那個蠻皮畜生,怎么不去尋人,又回來做甚?”高才放下包傘道:“上告主人公得 知,小人才行出街口,忽撞見兩個和尚:一個騎馬,一個挑擔。他扯住我不放,問我那里去。我再三不曾与他說及,他纏得沒奈何,不得脫手,遂將主人公的事情, 一一說与他知。他卻十分歡喜,要与我們拿那妖怪哩。”高老道:“是那里來的?”高才道:“他說是東土駕下差來的御弟圣僧,前往西天拜佛求經的。”太公道: “既是遠來的和尚,怕不真有些手段。他如今在那里?”高才道:“現在門外等候。”那太公即忙換了衣服,与高才出來迎接,叫聲“長老”。三藏听見,急轉身, 早已到了面前。那老者戴一頂烏綾巾,穿一領蔥白蜀錦衣,踏一雙糙米皮的犢子靴,系一條黑綠絛子,出來笑語相迎,便叫:“二位長老,作揖了。”三藏還了禮, 行者站著不動。那老者見他相貌凶丑,便就不敢与他作揖。行者道:“怎么不唱老孫喏?”那老儿有几分害怕,叫高才道:“你這小廝卻不弄殺我也?
家里現有一個丑頭怪腦的女婿打發不開,怎么又引這個雷公來害我?”行者道:“老高,你空長了許大年紀,還不省事!若專以相貌取人,干淨錯了。我 老孫丑自丑,卻有些本事,替你家擒得妖精,捉得鬼魅,拿住你那女婿,還了你女儿,便是好事,何必諄諄以相貌為言!”太公見說,戰兢兢的,只得強打精神,叫 聲“請進”。這行者見請,才牽了白馬,教高才挑著行李,与三藏進去。他也不管好歹,就把馬拴在敞廳柱上,扯過一張退光漆交椅,叫三藏坐下。他又扯過一張椅 子,坐在旁邊。那高老道:
“這個小長老,倒也家怀。”行者道:“你若肯留我住得半年,還家怀哩。”
坐定,高老問道:“适間小价說,二位長老是東土來的?”三藏道:“便是。貧僧奉朝命往西天拜佛求經,因過寶庄,特借一宿,明日早行。”高老道: “二位原是借宿的,怎么說會拿怪?”行者道:“因是借宿,順便拿几個妖怪儿耍耍的。動問府上有多少妖怪?”高老道:“天哪!還吃得有多少哩!只這一個妖怪 女婿,已彀他磨慌了!”行者道:“你把那妖怪的始末,有多大手段,從頭儿說說我听,我好替你拿他。”高老道:“我們這庄上,自古至今,也不曉得有甚么鬼祟 魍魎,邪魔作耗。只是老拙不幸,不曾有子,止生三個女儿:大的喚名香蘭,第二的名玉蘭,第三的名翠蘭。那兩個從小儿配与本庄人家,止有小的個,要招個女 婿,指望他与我同家過活,做個養老女婿,撐門抵戶,做活當差。不期三年前,有一個漢子,模樣儿倒也精致,他說是福陵山上人家,姓豬,上無父母,下無兄弟, 愿与人家做個女婿。我老拙見是這般一個無羈無絆的人,就招了他。一進門時,倒也勤謹:耕田耙地,不用牛具;收割田禾,不用刀杖。昏去明來,其實也好,只是 一件,有些會變嘴臉。”行者道:“怎么變么?”高老道:“初來時,是一條黑胖漢,后來就變做一個長嘴大耳朵的呆子,腦后又有一溜鬃毛,身体粗糙怕人,頭臉 就象個豬的模樣。食腸卻又甚大:一頓要吃三五斗米飯,早間點心,也得百十個燒餅才彀。喜得還吃齋素,若再吃葷酒,便是老拙這些家業田產之類,不上半年,就 吃個罄淨!”三藏道:“只因他做得,所以吃得。”高老道:“吃還是件小事,他如今又會弄風,云來霧去,走石飛砂,唬得我一家并左鄰右舍,俱不得安生。又把 那翠蘭小女關在后宅子里,一發半年也不曾見面,更不知死活如何。因此知他是個妖怪,要請個法師与他去退,去退。”行者道:“這個何難?老儿你管放心,今夜 管情与你拿住,教他寫了退親文書,還你女儿如何?”高老大喜道:“我為招了他不打緊,坏了我多少清名,疏了我多少親眷。但得拿住他,要甚么文書?就煩与我 除了根罷。”行者道:“容易,容易!入夜之時,就見好歹。”
老儿十分歡喜,才教展抹桌椅,擺列齋供。齋罷將晚,老儿問道:“要甚兵器?要多少人隨?趁早好備。”行者道:“兵器我自有。”老儿道:“二位只 是那根錫杖,錫杖怎么打得妖精?”行者隨于耳內取出一個繡花針來,捻在手中,迎風幌了一幌,就是碗來粗細的一根金箍鐵棒,對著高老道:“你看這條棍子,比 你家兵器如何?可打得這怪否?”高老又道:“既有兵器,可要人跟?”行者道:“我不用人,只是要几個年高有德的老儿,陪我師父清坐閒敘,我好撇他而去。等 我把那妖精拿來,對眾取供,替你除了根罷。”那老儿即喚家僮,請了几個親故朋友。一時都到,相見已畢,行者道:“師父,你放心穩坐,老孫去也。”
你看他揝著鐵棒,扯著高老道:“你引我去后宅子里妖精的住處看看。”高老遂引他到后宅門首,行者道:“你去取鑰匙來。”高老道:“你且看看,若 是用得鑰匙,卻不請你了。”行者笑道:“你那老儿,年紀雖大,卻不識耍。我把這話儿哄你一哄,你就當真。”走上前,摸了一摸,原來是銅汁灌的鎖子。狠得他 將金箍棒一搗,搗開門扇,里面卻黑洞洞的。行者道:“老高,你去叫你女儿一聲,看他可在里面。”那老儿硬著膽叫道:“三姐姐!”那女儿認得是他父親的聲 音,才少气無力的應了一聲道:
“爹爹,我在這里哩。”行者閃金睛,向黑影里仔細看時,你道他怎生模樣?但見那:云鬢亂堆無掠,玉容未洗塵淄。一片蘭心依舊,十分嬌態傾頹。櫻 唇全無气血,腰肢屈屈偎偎。愁蹙蹙,蛾眉淡,瘦怯怯,語聲低。他走來看見高老,一把扯住,抱頭大哭。行者道:“且莫哭!且莫哭”!我問你,妖怪往那里去 了?”
女子道:“不知往那里走。這些時,天明就去,入夜方來,云云霧霧,往回不知何所。因是曉得父親要祛退他,他也常常防備,故此昏來朝去。”行者 道:“不消說了,老儿,你帶令愛往前邊宅里,慢慢的敘闊,讓老孫在此等他。他若不來,你卻莫怪;他若來了,定与你剪草除根。”那老高歡歡喜喜的,把女儿帶 將前去。
行者卻弄神通,搖身一變,變得就如那女子一般,獨自個坐在房里等那妖精。不多時,一陣風來,真個是走石飛砂。好風:起初時微微蕩蕩,向后來渺渺 茫茫。微微蕩蕩乾坤大,渺渺茫茫無阻礙。凋花折柳胜揌麻,倒樹摧林如拔菜。翻江攪海鬼神愁,裂石崩山天地怪。銜花糜鹿失來蹤,摘果猿猴迷在外。七層鐵塔侵 佛頭,八面幢幡傷寶蓋。金梁玉柱起根搖,房上瓦飛如燕塊。舉棹梢公許愿心,開船忙把豬羊賽。當坊土地棄祠堂,四海龍王朝上拜。海邊撞損夜叉船,長城刮倒半 邊塞。那陣狂風過處,只見半空里來了一個妖精,果然生得丑陋:黑臉短毛,長喙大耳,穿一領青不青、藍不藍的梭布直裰,系一條花布手巾。行者暗笑道: “原來是這個買賣!”好行者,卻不迎他,也不問他,且睡在床上推病,口里哼哼噴噴的不絕。那怪不識真假,走進房,一把摟住,就要親嘴。行者暗笑道:“真個 要來弄老孫哩!”即使個拿法,托著那怪的長嘴,叫做個小跌。漫頭一料,扑的摜下床來。那怪爬起來,扶著床邊道:“姐姐,你怎么今日有些怪我?想是我來得遲 了?”行者道:“不怪!不怪!”那妖道:
“既不怪我,怎么就丟我這一跌?”行者道:“你怎么就這等樣小家子,就摟我親嘴?我因今日有些不自在,若每常好時,便起來開門等你了。你可脫了 衣服睡是。”那怪不解其意,真個就去脫衣。行者跳起來,坐在淨桶上。那怪依舊复來床上摸一把,摸不著人,叫道:“姐姐,你往那里去了?請脫衣服睡罷。”行 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