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lf Tote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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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lf Totem
Название: Wolf Totem
Автор: Jiang Rong
Дата добавления: 16 январь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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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lf Totem - читать бесплатно онлайн , автор Jiang Rong

An epic Chinese tale in the vein of The Last Emperor, Wolf Totem depicts the dying culture of the Mongols-the ancestors of the Mongol hordes who at one time terrorized the world-and the parallel extinction of the animal they believe to be sacred: the fierce and otherworldly Mongolian wolf

Published under a pen name, Wolf Totem was a phenomenon in China, breaking all sales records there and earning the distinction of being the second most read book after Mao's little red book. There has been much international excitement too-to date, rights have been sold in thirteen countries. Wolf Totem is set in 1960s China -the time of the Great Leap Forward, on the eve of the Cultural Revolution.

Searching for spirituality, Beijing intellectual Chen Zhen travels to the pristine grasslands of Inner Mongolia to live among the nomadic Mongols-a proud, brave, and ancient race of people who coexist in perfect harmony with their unspeakably beautiful but cruel natural surroundings. Their philosophy of maintaining a balance with nature is the ground stone of their religion, a kind of cult of the wolf.

The fierce wolves that haunt the steppes of the unforgiving grassland searching for food are locked with the nomads in a profoundly spiritual battle for survival-a life-and-death dance that has gone on between them for thousands of years. The Mongols believe that the wolf is a great and worthy foe that they are divinely instructed to contend with, but also to worship and to learn from. Chen's own encounters with the otherworldly wolves awake a latent primitive instinct in him, and his fascination with them blossoms into obsession, then reverence.

After many years, the peace is shattered with the arrival of Chen's kinfolk, Han Chinese, sent from the cities to bring modernity to the grasslands. They immediately launch a campaign to exterminate the wolves, sending the balance that has been maintained with religious dedication for thousands of years into a spiral leading to extinction-first the wolves, then the Mongol culture, finally the land. As a result of the eradication of the wolves, rats become a plague and wild sheep graze until the meadows turn to dust. Mongolian dust storms glide over Beijing, sometimes blocking out the moon.

Part period epic, part fable for modern days, Wolf Totem is a stinging social commentary on the dangers of China 's overaccelerated economic growth as well as a fascinating immersion into the heart of Chinese cult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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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继原说:那边全是山地,中间是大泡子和小河,卡车使不上劲,哪能去打狼呢?大概去帮库房搬家吧。

刚走到草甸,从小组车队方向跑来一匹快马。马到近处,两人都认出是毕利格阿爸。老人气喘吁吁,铁青着脸问道:你们刚才看见那辆汽车上有没有道尔基?

两人都说看见了。老人对陈阵说:你跟我上旧营盘去一趟。又对张继原说:你一人赶车先走吧,一会儿我们就回来。

陈阵对张继原小声说:你要多回头照看小狼,照看后面的车。要是小狼乱折腾,车坏了就别动,等我回来再说。说完就跟老人顺原路疾跑。老人说:道尔 基准是带人去打狼了,这些日子,道尔基打狼的本事可派上大用场。他汉话好,当上了团部的打狼参谋,牛群交给了他弟弟去放,自己成天带着炮手们开着小车卡车 打狼。他跟大官小官可热乎啦,前几天还带师里的大官打了几条大狼,现在人家是全师的打狼英雄了。

陈阵问:可是那儿全是山和河,怎么打?我还不明白。

老人说:有一个马倌跑来告诉我,说道尔基带人带车去旧营盘了,我一猜就知道他干啥去了。

陈阵问:他去干啥?

老人说:去各家各户的旧营盘下毒、下夹子。额仑草原的老狼、瘸狼、病狼可怜呐,自个儿打不着食,只能靠捡大狼群吃剩的骨头活命。它们平常也去捡 人和狗吃剩下的东西,饥一顿,饱一顿。每次人畜一搬家,它们就跑到旧营盘的灰堆、垃圾堆捡东西吃。什么臭羊皮、臭骨头、大棒骨、羊头骨、剩饭剩奶渣,还把 人家埋的死狗、病羊、病牛犊刨出来吃。额仑的老牧民都知道这些事。有时候牧民搬家,把一些东西忘在旧营盘,等回到旧营盘去找,常常能看见狼来过的动静。牧 民信喇嘛,心善,都知道来旧营盘找食的那些老狼病狼可怜,没几个人会在那儿下毒下夹子,有些老人搬家的时候还会有意丢下些吃食,留给老狼。

老人叹了口气说:可自打一些外来户来了以后,时间长了,他们也看出了门道。道尔基一家从他爹起,就喜欢在搬家的时候给狼留下死羊,塞上毒药和下 夹子,过一两天再回来杀狼剥狼皮。他家卖的狼皮为啥比谁家的都多?就是他家不信喇嘛,不敬狼,什么毒招都敢使,杀那些老狼瘸狼也真下得了手。你说,狼心哪 有人心毒啊…

老人满目凄凉,胡须颤抖地说:这些日子,他们打死了多少狼啊。打得好狼东躲西藏,

都不敢出来找东西吃了。我估摸大队一走,连好狼都得上旧营盘找东西吃。道尔基比狼还贼呐…再这么打下去,额仑草原的人就上不了腾格里,额仑草原也快完了。

陈阵无法平复这位末代游牧老人的伤痛。谁也阻止不了恶性膨胀的农耕人口,阻止不了农耕对草原的掠夺。陈阵无法安慰老阿爸,只好说:看我的,今天我要把他们下的夹子统统打翻!

两人翻过山梁,向最近一个旧营盘跑去。离营盘不远处,果然看见留下的汽车车轮印。汽车的动作很快,已经转过坡去了。两人走近营盘,再不敢贸然前 行,生怕钢夹打断马蹄腕。两人下了马,老人看了一会儿,指指炉灰坑说:道尔基下的夹子很在行,你看那片炉灰,看上去好像是风吹的,其实是人撒的,那炉灰底 下就是夹子,旁边还故意放了两根瘦羊蹄。要是放两块羊肉,狼倒会疑心。瘦羊蹄本来就是垃圾堆里的东西,狼容易上当。我估摸他下夹子的时候,手上也是沾着炉 灰干的,人味就全让炉灰给盖住了。只有鼻子最灵的老狼能闻出来。可是狼太老了,鼻子也老了,就闻不出来…

陈阵一时惊愕而气愤得说不出话来。

老人又指了指一片牛犊粪旁边的半只病羊说:你看那羊身上准保下了药。听说,他们从北京弄来高级毒药,这儿的狼闻不出来,狼吃下去,一袋烟的工夫准死。

陈阵说:那我把羊都拖到废井里去。

老人说:你一个人拖得完吗?那么多营盘呐。

两人骑上马又陆陆续续看了四五个营盘,发现道尔基并没有在每一个营盘上做手脚。有的下毒,有的下夹子,有的双管齐下,还有的什么也不下。整个布 局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而且总是隔一个营盘做一次手脚,两个做了局的营盘之间往往隔着一个小坡。如果一处营盘夹着狼或毒死狼,并不妨碍另一处的狼继续中 计。

两人还发现,道尔基下毒多,下夹子少。而下夹子又利用灰坑,不用再费力挖新坑。因而,道尔基行动神速,整个大队的营盘以他们布局的速度,用不了大半天就能完成。

再不能往前走了,否则就会被道尔基他们发现。

毕利格老人拨转马头往回走,一边自言自语地说:救狼只能救这些了。两人走到一处设局的营盘,老人下马,小心翼翼地走到半条臭羊腿旁边,然后从怀 里掏出一个小羊皮口袋,打开口,往羊腿上掸出一些灰白色的晶体。陈阵立刻看懂了老人的意图,这种毒药是牧场供销社出售的劣质的毒兽药,毒性小,气味大,只 能毒杀最笨的狼和狐狸,而一般的狼都能闻出来。劣药盖住了好药,那道尔基就白费劲了。

陈阵心想,老人还是比道尔基更厉害。想想又问:这药味被风刮散了怎么办?

老人说:不会。这毒药味儿就是散了,人闻不出来,狼能闻出来。

老人又找到几处下夹子的地方。老人让陈阵拣了几块羊棒骨,用力扔过去,砸翻了钢夹。这也是狡猾的老狼对付夹子的办法之一。

两人又走向另一处营盘。直到老人的劣等药用完之后,两人才骑马往回返。

陈阵问:阿爸,他们要是回团部的时候发现夹子翻了怎么办?老人说:他们一定还要绕弯去打狼,顾不上呐。陈阵又问:要是过几天他们来溜夹子,发现有人把夹子动过了怎么办?这可是破坏打狼运动的行为啊,那您就该倒霉了。

老人说:我再倒霉,哪比得上额仑的狼倒霉。狼没了,老鼠野兔翻天翻地,草原完了,他们也得倒霉,谁也逃不掉啊…我总算救下几条狼了,救一条算一条吧。额仑狼,快逃吧。逃到那边去吧…道尔基他们真要是上门来找我算账,更好,我正憋着一肚子火没处发呢…

登上山梁,半空中几只大雁凄惶哀鸣,东张西望地寻找着同类,形单影孤地绕着圈子。老人勒住马抬头看,长声叹道:连大雁南飞都排不成队了,都让他们吃掉了。老人回头久久望着他亲手开辟的新草场,两眼噙满了浑浊的泪水。

陈阵想起跟老人第一次进入这片新草场时的美景,才过了一个夏季,美丽的天鹅湖新草场,就变成了天鹅大雁野鸭和草原狼的坟场了。他说:阿爸,咱们是在做好事,可怎么好像跟做贼似的?阿爸,我真想大哭一场…

老人说:哭吧,哭出来吧,你阿爸也想哭。狼把蒙古老人带走了一茬又一茬,怎么偏偏就把你老阿爸这一茬丢下不管了呢…

老人仰望腾格里,老泪纵横,呜呜…呜…像一头苍老的头狼般地哭起来。陈阵泪如泉涌,和老阿爸的泪水一同洒在古老的额仑草原上…

小狼忍着伤痛,在囚笼里整整站了两个整天。到第二天傍晚,陈阵和张继原的牛车队,终于在一片秋草茂密的平坡停下车。邻居官布家的人正在支包。高 建中的牛群已经赶到驻地草场,他已在毕利格老人选好的扎包点等着他们,杨克的羊群也已接近新营盘。陈阵、张继原和高建中一起迅速支起了蒙古包。嘎斯迈让巴 雅尔赶着一辆牛车,送来两筐干牛粪。长途跋涉了两天一夜的三个人,可以生火煮茶做饭了。晚饭前杨克也终于赶到,他居然用马笼头拖回一大根在路上捡到的糟朽 牛车辕,足够两顿饭的烧柴了。两天来,一直为陈阵扔掉那大半车牛粪而板着脸的高建中,也总算消了气。

陈阵、张继原和杨克走向囚车。他们刚打开蒙在筐车上的厚毡,就发现车筐的一侧竟然被小狼的钝爪和钝牙抓咬开一个足球大的洞,其它两侧的柳条壁上 也布满抓痕和咬痕,旧军雨衣上落了一层柳条碎片木屑。陈阵吓得心怦怦乱跳,这准是小狼在昨天夜里牛车停车过夜的时候干的。如果再晚一点发现,小狼就可能从 破洞里钻出来逃跑。可是拴它的铁链还系在车横木上,那么小狼不是被吊死,就是被拖死,或者被牛车轮子压死。陈阵仔细查看,发现被咬碎的柳条上还有不少血 迹,他赶紧和张继原把车筐端起来卸到一边。小狼嗖地窜到了草

地 上,陈阵急忙解开另一端的铁链,将小狼赶到蒙古包侧前方。杨克赶紧挖坑,埋砸好木桩,把铁环套进木桩,扣上铁扣。饱受惊吓的小狼跳下地后,似乎仍感到天旋 地转,才一小会儿就坚持不住了,乖乖侧卧在不再晃动的草地上,四只被磨烂的爪掌终于可以不接触硬物了。小狼疲劳得几乎再也抬不起头。

陈阵用双手抱住小狼的后脑勺,再用两个大拇指,从小狼脸颊的两旁顶进去,掐开小狼的嘴巴。他发现咽喉伤口的血已经减少,但是那颗坏牙的根上仍 在渗血,便紧紧捧住小狼的头,让杨克摸摸狼牙,杨克捏住那颗黑牙晃了晃,说:牙根活动了,这颗牙好像废了。陈阵听了,比拔掉自己一颗好牙还心疼。两天来, 小狼一直在用血和命反抗牵引和囚禁,全身多处受伤,还居然不惜把自己的牙咬坏。陈阵松了手,小狼不停地舔自己的病牙,看样子疼得不轻。杨克又小心地给小狼 的四爪上了药。

晚饭后,陈阵用剩面条、碎肉和肉汤,给小狼做一大盆半流食,放凉了才端给小狼。小狼饿急了,转眼间就吃得个盆底朝天。但是陈阵发觉,小狼的吞咽 不像从前那样流畅,常常在咽喉那里打呃,还老去舔自己那颗流血的牙。而且,吃完以后,小狼突然连续咳嗽,并从喉咙里喷出了一些带血的食物残渣。陈阵心里一 沉:小狼不仅牙坏了,连咽喉与食道也受了重伤,可是,有哪个兽医愿意来给狼看病呢?

杨克对陈阵说:我现在明白了,狼之所以个个顽强,不屈不挠,不是因为狼群里没有“汉奸”和软蛋,而是因为残酷的草原环境,早把所有的孬种彻底淘汰了。

陈阵难过地说:可惜这条小狼,为自己的桀骜不驯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人是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可狼是三个月看大,七个月看老啊。

第二天早晨,陈阵照例给狼圈清扫卫生的时候,突然发现狼粪由原来的灰白色变成了黑色。陈阵吓得赶紧掐开小狼的嘴巴看,见咽喉里的伤口还在渗血。 他急忙让杨克掐开狼嘴,自己用筷子夹住一块小毡子,再沾上白药,伸进狼咽喉给它上药,可是咽喉深处的伤口实在是够不着。两个人使尽招数,土法抢救,把自己 折腾得筋疲力尽,一个劲后悔怎么没早点儿自学兽医。

第四天,狼粪的颜色渐渐变淡,小狼重又变得活跃起来,两人才松了一口气。

34

很长时期里一切文 明都沿着 君主政体的路线,即君主专制政体的路线上生长和发展。从每一个君主和朝代,我们看到似乎有一个必然的过程,即从励精图治而走向浮华、怠惰和衰微,最后屈服于某个来自沙漠或草原的更有朝气的家系。

我们看到所有的游牧民都一样,不论是诺迪克人、闪米特人,或是蒙古利亚人,他们的本性比起定居民族从个人角度来说更乐从和更刚毅。

– (英)赫·乔·韦尔斯《世界史纲》

毕利格老人再也不被邀请到团部师部去开生产会议,陈阵经常见他闲在家里,坐在蒙古包里默默地做皮活。

经过夏秋的雨季,马倌、牛倌和羊倌的马笼头、马缰绳、马嚼子和马绊子,被雨水一遍遍地淋湿泡软,都已严重脱硝,又被太阳一遍遍地晒干、晒硬、晒裂,皮马具的牢度大大降低。马匹挣断缰绳,挣脱马绊子逃回马群的事经常发生。

毕利格老人总算有时间为家人,为小组的马倌和知青做皮活了。陈阵、杨克和高建中经常抽空到老人的蒙古包学做皮活。十几天下来,他们三人都能做出像模像样的马笼头、马鞭子了。杨克还做出了难度最大的马绊子。

老人宽大的蒙古包成了蒙古皮活作坊,堆满了白生生的牛皮活计,弥散着呛鼻的皮硝气味。所有的活计就差最后一道工序-给皮件上旱獭油。

旱獭油是草原上最高级最奇特的动物油。内蒙高原冬季奇寒,羊油黄油、柴油机油都会凝固,而唯独旱獭油始终保持液态,即便在零下30℃的隆冬,也能把稠黏的旱獭油从瓶子里倒出来。

獭油是草原的特产,牧民家的宝贝,家家必备。在数九寒天的白毛风里,马倌羊倌只要在脸上抹上一层獭油,鼻子就不会冻掉,脸面也不会冻成死白肉。 用獭油炸出来的蒙式面果子,色泽又黄又亮,味道也最香。獭油果子往往只出现在婚礼的宴席和招待贵客的茶桌上。獭油还可以治烫伤,效果不比獾油差。

獭油和獭皮又是牧民的主要副业收入来源之一。每年秋季獭毛最厚、獭膘最肥的时候,牧民都会上山打獭子。獭肉自己吃,獭皮和獭油则送到收购站和供 销社换回砖茶、绸缎、电池、马靴、糖果等日用品。一张大獭皮四块钱,一斤獭油一块多钱。旱獭皮是做女式皮裘的上等皮料,全部出口换汇。大獭子有一指厚的肥 膘,可出两斤獭油。牧民打一只大獭子,除了肉以外可收入五六块钱。一个秋季打上百只旱獭就可收入五六百块钱,比羊倌一年的工分收入还要多。在额仑草原,牧 民半牧半猎,主业虽然是牧业,但许多人家的主收入却来自猎业。光打旱獭一项就可超过放羊,如果加上打狼,打狐狸、沙狐、黄羊等等的收入就更多了。当时额仑 牧民生活的富裕程度,超过北京城里中等干部的家庭,几乎家家都有让城里人吃惊的存款。

但是,牧民的猎业收入并不稳定。草原的野生动物像内地的果树一样,也有大年和小年,由气候、草势、灾害等因素决定。额仑草原的牧民懂得控制猎业 的规模,没有每年增长百分之几的硬性规定指标。野物多了就多打,野物少了就少打,野物稀少了就不打。这样打了千年万年,几乎年年都有得打。

牧民打旱獭子,獭皮基本都卖掉,但獭油大多舍不得卖。獭油用途广,消耗量也大,用得最多的地方还是在皮活上。抹上獭油的皮活,呈深棕色,顿时变 得漂亮柔韧起来。如果在雨季常常给皮马具上獭油,就不容易脱硝,延长使用寿命,减少事故发生。獭油用量大,用途广,因此,牧民家中的存货往往就接不到来年 的打獭季节。

老人望着满满一地毡的皮活,对陈阵说:家里就剩半瓶獭油,我也馋獭肉了,这会儿的獭子肉最好吃。从前的王爷到这季节就不吃羊肉啦…明天我带你去打獭子。

嘎斯迈说:等我炼出獭油,你们几个都上我这儿来喝茶吃獭油果子。

陈阵说:那太好了。今年我也得多存一些獭子油,不能老到你这儿大吃大喝。

嘎斯迈笑道:自打你养狼以后,都快把我给忘了。这几个月,你上我家喝过几回茶啊?

陈阵说:你是组长,我养狼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我是吓得不敢见你了。

嘎斯迈说:要不是我护着你,你那条小狼早就让别组的马倌给打死了。

陈阵问:你是怎么跟他们说的?

嘎斯迈笑道:我说,汉人都恨狼,还吃狼,只有陈阵杨克喜欢狼。那条小狼就像是他们俩抱养来的孩子呐。等他俩把狼的事情闹明白了,就跟我们蒙古人一个样啦。

陈阵满心感激,连连道谢。

嘎斯迈朗声大笑:怎么谢?那就给我做一顿“馆子”吧。我想吃你们汉人的大中…羊肉宪兵(大葱羊肉馅饼)。陈阵听得直乐。嘎斯迈给陈阵使了个眼色,又悄悄指了指一直闷闷不乐的老人说:你阿爸也喜欢吃汉人的“宪兵”。

陈阵终于乐出声来,立即说:张继原从场部买来好多大葱,还有半捆呢。今天晚上我就把东西拿过来给你们做,让阿爸、额吉和你们全家吃个痛快。

老人脸上稍稍有了些笑容,说:羊肉不用拿了,我这儿刚杀了羊。高建中做的馅饼,比旗里馆子做的还好吃。叫杨克,高建中一起来,我们喝酒。

晚上,高建中教会嘎斯迈拌馅、包馅、擀饼和烙饼,大家又吃又喝又唱。老人突然放下了碗,问道:兵团说为了减少牧民生病,减轻牧民放牧的辛苦,以后要让牧民定居。你们看定居好不好?你们汉人不是喜欢定居住房子吗?

杨克说:我们也不知道几千年的游牧生活能不能改成定居放牧。我看好像不成。草原的草皮太薄,怕踩。一个营盘,人畜顶多踩上一两个月就得搬地方。要是定居下来,周围的几

里地,用不了一年,都得踩成沙地,将来定居点再连成片,不就成大沙漠了吗?再说,定居到底往哪儿选地方呢?也不好办。

老人点点头说:在蒙古草原搞定居真是瞎胡闹。农区来的人不明白草原,自个儿喜欢定居,就非得让别人也定居。谁不知道定居舒服啊,可是在蒙古草 原,牧民世世代代都不定居,这是腾格里定下的规矩。就先说草场吧,四季草场各有各的用处。春季接羔草场的草好,可是草矮,要是一家人定居在那儿,冬天下大 雪把矮草全盖没了,牲畜还能活吗?冬季草场靠的就是草长得高,不怕大雪盖住,要是一家人定在那里,春夏秋三季都在那儿吃草,那到冬天,草还能有那么高吗? 夏季草场非得靠水近,要不牲畜都得渴死。可是靠水近的地方都在山里面,定在那儿,一到冬天冷得能把牲畜冻死。秋季草场靠的是草籽多,要是一家人的牲畜定在 那里,啃上一春一夏,到秋天还能打出草籽吗?每季草场,都有几个坏处,只有一个好处。游牧游牧,就是为了躲开每季草场的坏处,只挑那一个好处。要是定在一 个地方,几个坏处一上来,连那一个好处都没了,还怎么放牧?

陈阵、杨克、高建中都点头表示赞同。陈阵觉得定居只有一个好处,就是利于养狼,但是他没敢说出来。

老人喝了不少酒,还吃了四张大葱羊肉馅饼,但是他的心情似乎变得更糟。

第二天早晨,陈阵和杨克调换了班,跟毕利格老人进山套獭子。老人的马鞍后面拴着一个麻袋,里面装着几十副套子。獭套结构很简单,一根半尺多长的 木楔子,上面拴着一根用八根细铁丝拧成的铁丝绳,再用铁丝绳做一个绞索套。下套时,把木楔子钉在旱獭的洞旁边,把套放在獭洞的洞口。但是套索不能贴地,必 须离地二指,这样旱獭出洞的时候才可能被套住脖子或后胯。陈阵套过旱獭,但是收获甚少,而且尽是些小獭子。他这次也想跟老人学点绝活。

两匹马向东北方向急行。秋草已经黄了半截,但下半截还有一尺多高的草茎草叶是绿的。旱獭此时频繁出窝,抓紧时间争取再上最后一层膘。它们要冬眠 七个月,没有足够的脂肪是活不到来年开春的。所以此时也是旱獭最肥的时候。陈阵问:我上回用的套子就是从您那儿借的,可为什么总是套不住大獭子?

老人嘿嘿一笑说:我还没有告诉你下套的窍门呢。额仑草原猎人的技术是不肯传给外乡人的,就怕他们把野物打尽。孩子啊,你阿爸老了,就把下套的窍 门传给你吧。外来户下的套都是死套,大獭子贼精,它会缩紧身子从套子里钻出来。我下的套子是有弹性的,只要轻轻一碰,套子就收紧,不是勒住脖子就勒住后 胯,再也跑不掉啦。下套的时候,要先把套圈勒小一点,再张大,一松手,套子不就弹回去了吗?

陈阵问:那怎么固定呢?

老人说:在铁丝上弯一个小小的鼓包,再把套头拉到鼓包后面轻轻扣住,轻了不行,风一吹,套子收了,就白瞎了;重了也不行,套子收不住,也套不住 獭子。非得不松不紧,活套才能固定。旱獭钻了一半,总要碰到铁丝,一碰上,套子就刷地脱扣勒紧了,用这个法子,下十套能套住六七只大獭子。

陈阵一拍脑门说:绝了!太绝了!怪不得我下的套,套不住獭子,原来,我的套是死的,獭子可以随便进出。

老人说:呆会儿,我做给你看看,不容易做好,还要看洞的大小,獭子爪印的大小。做的时候还有更要紧的窍门,我一边做一边教你,做好了,你一看就明白。不过,这些窍门你自个儿知道就行了,不要再告诉外人。

陈阵说:我保证。

老人又说;孩子啊,你还得记住一条,打獭子只能打大公獭和没崽的母獭子,假如套住了带崽的母獭和小獭子,都得放掉。我们蒙古人打了几百年旱獭, 到这会儿还有獭肉吃,有獭皮子卖,有獭油用,就是因为草原蒙古人,个个都不敢坏了祖宗的规矩。旱獭子毁草原,可也给蒙古人那么多的好处。从前,草原上的穷 牧民也是靠打獭子过冬,旱獭救了多少蒙古穷人,你们汉人哪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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